“听村干部推荐买了保险，得了理赔，可是……”12月7日，张文英(化名)向记者说起那次经历。
一个月前，正在地里忙活着，张文英的手机突然来了条短信——原来是盼望已久的政策性农业保险理赔款到账了!4160元!他早就盘算好，要用这笔钱去还购买果袋、化肥、农药时赊的账。
张文英是合阳县同家庄镇如意村村民。9月22日傍晚，一场冰雹来袭，把他家即将成熟的4亩苹果全打烂了。
“去年一亩果园收入1.2万元，成本大约5000元。今年一分钱也收不到。”他欲哭无泪。但想起自己买了政策性农业保险，他感到很欣慰
然而没过多久，张文英无意间听说邻镇村民一亩受灾苹果的赔付款比自己的多了近千元，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都是政策性农业保险，仅一沟之隔，咋就赔的不一样?
“以为赔的都一样”
苹果是陕西的优势产业，许多农民依靠苹果脱贫致富。省统计局数据显示，2020年陕西苹果种植面积和产量均居全国第一位。然而苹果易受雹灾、冻害、旱灾影响，特别是近些年，极端天气频发，农民通过保险来获得保障的意愿更强了。
《2021年陕西省政策性农业保险工作实施方案》(以下简称《实施方案》)显示，苹果单位保费为80元，经过财政补贴后，农民一亩地只需缴纳24元保费，就可获最高3000元的风险保障补偿。
一看政策好，年初，张文英就通过中航安盟财产保险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航安盟)合阳支公司为苹果购买了政策性农业保险。
“具体咋赔的，咱也不是很清楚。但这是国家的好政策，我们都很放心，以为赔的都一样。”张文英说。
按照《实施方案》，每亩苹果保险金额为3000元。在中航安盟陕西省分公司的条款中，将“苹果”细分为“苹果果实”和“苹果果树”，苹果果实保额为2000元、苹果果树保额为1000元。
在雹灾中，受灾的基本都是苹果果实。所以，计算赔付的基数为2000元。按照保险金额计算公式(每亩赔偿金额=保险苹果每亩保险金额×不同生长期最高赔偿比例×损失率)，最终得出一亩苹果1040元的赔付额。
在同一场雹灾中，家住相邻乡镇——城关街道项村社区的村民赵云竹的6亩苹果也受了灾。
所不同的是，赵云竹投保的中国人寿保险合阳支公司的保险条款没有将“苹果”细分为果实和果树。所以，计算赔付的基数为3000元。结合不同生长期最高赔偿比例、损失率，赵云竹一亩苹果获得赔付款1980元。
原来是两家保险公司的保险条款有差异，导致每亩苹果的赔付基数相差了1000元。
细分条款有玄机
“我们买的都是陕西省政策性农业保险，赔付基数咋还不一样?”不仅张文英一头雾水，村上其他村民也很困惑。
关于中航安盟的细分条款，如意村村委会副主任王云学回忆，去年保险公司在村上宣讲时并没有明确说明。他说：“保险条款篇幅长、专业术语多，除非保险公司细致地解读，否则很少有村民能看明白。”
记者走访全省多地后发现，如意村的故事并非孤例。今年8月，在吴起县，正值发育期的苹果遭遇旱灾。该县长城镇小河畔村村民杨建升通过中航安盟吴起支公司为苹果买了政策性农业保险，同样以2000元基数获得理赔。吴起支公司经理马志国表示，县上支公司都是执行中航安盟陕西省分公司制定的保险条款。
“政府部门没有明确要求3000元都是保果实，也没有相应条款对此作出规定。”中航安盟陕西省分公司农业保险部总经理呼延慧说，“细分条款主要是基于群众需求和现实需要。”
记者走访了省内其他保险公司发现，中国人保、中华财险等多数保险公司均没有对保险条款中的“苹果”进行细分。
细分不细分，看似微小的操作，却有很大区别。
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将条款如此细分，对保险公司有利，但是对农民不利——原本3000元的赔付基数变成2000元，每亩苹果赔付差别最高可达1000元。
“只赔果实的原因在于，大多数灾害都是影响果实，极少数情况影响果树。果树抵御风险的能力更强，而且较难判断受损程度。”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副教授罗添元认为，“保险公司对苹果保险条款进行再细分，可能存在道德风险。”
“如果果树受灾，果实肯定也好不了，就按照最高额度全赔给农民。”中国人寿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吴起支公司副经理罗腾江说。
省财政厅有关工作人员认为：“原则就是维护农民利益最大化。只要发生风险，就按照最高3000元的基数测算。”
事实上，不只是苹果，其他农业保险补贴品种也存在标准模糊、不同条款并行的问题。记者在一些区县走访时发现，对于设施农业的赔付，《实施方案》明确注明含棚内作物。但在保险公司的执行过程中，有些公司保棚内作物，有些则不认;有些公司对所有棚内作物都保，有些对棚内是什么作物还有要求。
农业保险如何更“保险”
“既然保险公司条款不一样，那我换到承保隔壁乡镇的那家公司，不就能多赔点钱?”张文英说。
但是这一想法在现实中行不通。
“政策性农业保险的承保区域由当地政府有关部门按照遴选管理政策划定，农民只能决定是否参加保险，无权选择保险公司。”省财政厅有关工作人员说。
据了解，上述保险公司条款均在陕西银保监局备案许可后实施。记者向陕西银保监局核实，政策性农业保险的条款目前尚没有统一。
“如果A公司一个条款、B公司另一个条款，别说农民看不懂，有些地方政府部门的理解都不一致。”省财政厅一位工作人员介绍，这一情况在陕西乃至全国都存在，其背后问题就是保险条款不统一。
截至今年12月，陕西苹果保险投保面积约300万亩，为25万户农户提供了约90亿元的风险保障。如何让农户投保时更放心、获得理赔时更公平?
有专家建议，应通过出台政策性农业保险示范性条款，让保险市场更规范。
“要平衡政府、保险公司、农民三方的利益，发挥政策调节的‘指挥棒’作用，让保险行业在政策指引下，兼顾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同时，要加强行业监管，推动保险市场规范、健康、高质量发展。”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陕西省农村金融研究中心主任罗剑朝说。
一名保险行业内的人士指出：“政策性农业保险是为老百姓谋福利、办实事的好政策，要是没有规范，很难在基层落地落细落实。”
“这一问题在全国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在省级层面实行政策性农业保险示范性条款并不多见，但各地都在积极探索中。”罗添元说。
“我们正在组织行业力量，邀请农业专家、保险专家进行评审，尽快出台农业保险示范性条款，为承保理赔提供统一标准，把党对农民的关怀原原本本送到农民的手里、心里。”陕西省农业保险工作小组有关人士表示。 (陕西日报记者 李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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