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遇不到王沥川了”。
11月27日,35岁台湾男艺人高以翔在录制综艺节目《追我吧》期间,奔跑时突然减速倒地,最终因心源性猝死告别人世。微博热搜上,“再也遇不到王沥川”的感伤话题,集结了网友对高以翔的哀悼与惋惜。
2013年,高以翔出演情感剧《遇见王沥川》,扮演性格温柔又深情的建筑师王沥川,此剧播出后,高以翔成为万千女观众心中的“白月光”,但令人唏嘘的是,剧中人物与戏外人生的结局意外重合。
伤感之余,网友将愤怒的矛头指向《追我吧》节目组——深夜长时间录制、项目高危高强度、缺少前期培训、医疗救护及安全意识待提升……
事实上,业内人士表示,高强度录制早已是综艺节目的常态,影视剧遇冷的形势下,影视公司纷纷将业务转向综艺投资与运营,以加快资金回笼速度,这也致使艺人“无戏可拍”,争相上综艺。
据《证券日报》报道,最新数据显示,2019年前三季度国内电影票房同比下降2.21%,国产电影票房同比下降11.54%。全国拍摄制作电视剧备案共646部,比去年同期的886部减少27%;拍摄制作电视剧备案共24617集,比去年同期的35209集减少30%。
横店影视城官网剧组动态公告则显示,11月21日,开机剧组21家,2016年-2018年同期,开机剧组分别为39家、33家、38家,2019年开机率较2018年下滑近45%。
根据天眼查公布的数据,2019年以来,有1884家影视公司关停,具体表现为公司状态注销、吊销、清算、停业。
数据冰冷,艺人们心更凉,在近期的多档综艺中,多位中游演员都在嗫嚅称“一年半载没戏拍”,入行近20年的演员海清也在电影节上“求戏”。
无戏可拍,但综艺却没少上,资本层面,影视、传媒公司也越来越青睐投资、运作综艺节目。
即使今年上半年较去年同期的综艺节目数量略有减少,但相较2015年全年48档的网络综艺节目数量,光2019年上半年,网综数量就达到了49档,比2015年全年都多。“人民网-新闻战线”的另一组数据显示,2018年上半年网络综艺节目数量较2017年同比增长73%。
专注综艺节目品牌打造的某传媒公司高层杰瑞(化名)透露,相较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制作周期短,可控性更强,资金回收速度更快,审批流程也更快,如今越来越受传媒影视企业的青睐。
杰瑞表示,电视剧和电影的总体周期多半以年计算,“电视剧最慢,其次是电影,综艺最快,我们综艺甚至都做过3个月的。”
此外,对于腰部企业而言,只是投入资金参与综艺项目已远远不够,“说实话,现在纯靠投资的已经没人做了,亏得太厉害,也只有电视台和大型网络视频网站才有钱投了。” 杰瑞称,业内企业普遍“投资+运营”,参与到节目运作,以减少不可控性。
更强的招商能力也是资本追逐综艺节目的重要因素。曾从事某选秀节目综艺制作的凡森(化名)透露,2018年就上线的某档组合选秀节目,光是单一品牌的赞助费就高达7000万元。
“在所谓的影视寒冬中,综艺可以是帮助影视公司过冬的一类模块。”中央财经大学文化经济研究院院长魏鹏举也曾在接受《北京商报》采访时表示,“当下影视公司内容业务面临诸多挑战,综艺版块相对‘安全可控’” 。
在杰瑞看来,片约减少,综艺节目之间的竞争也在加剧,上热门综艺也需要经纪公司较量一番,反而倒逼演员上综艺都更敬业了。就《追我吧》的项目强度和难度,杰瑞称,户外运动综艺“录制过程是比较累的,经常一个镜头过好几遍,甚至十几遍,几十遍” ,艺人同样也得重复来回跑,“以前明星肯定不干,现在这年头,他不干,大有人干,好多都没戏拍了” 。
“艺人哪有那么好混,这年头演员都不容易了,这么拼,结果……”杰瑞感慨道。
过劳常态 隐形顽疾
而在综艺节目的工作人员看来,艺人不容易,一线、基层工作者更不容易。
有消息称,此次意外发生在凌晨,参加节目的钟楚曦、陈伟霆等演员都曾表示节目强度大,对体能要求高,录制后非常疲惫,就连参加节目的专业运动员李小鹏、邹市明都曾出现突发状况。
杰瑞和凡森都表示,除了节目设定之外,深夜录制已经是行业常态。“(艺人)档期如果排的比较满,就只能这样了。”杰瑞说。凡森也称:“录制节目是会熬夜连轴转,基本都在晚上,正常录制完毕都是快天亮了,白天做准备工作吧,有时候也会白天录制,但很少。”
曾在影视传媒公司专门为综艺节目做宣传策划的梅馨吐槽道:“我们开会能从凌晨2点开到晚上4点,有新节目跟进,连续3个月基本都这样,做电视的基本没有白天开会的,整个行业都是这样,就像录节目,也都是下午、晚上。”
至于为什么这么“熬”,凡森说,他在录制现场,“很多时候都是等待、等待、再等待。各种等啊,摄像等化妆,化妆等艺人,艺人的情况就更多了,节目组太庞大了,然后现在短视频、抖音各种正片以外的视频也要拍摄。”
录制过程日夜颠倒,工作环境也并没有眼见的“舒适”。以《追我吧》为例,该节目通常在深夜的宁波室外录制,出事当天,宁波最低气温仅8度,且伴有小雨。凡森说,即使在棚内,深夜录制也十分煎熬。
令凡森印象深刻的是,2018年11 底,他在江苏无锡加入节目组,进棚录制,“棚是录制节目前才搭起来的,怎么形容呢,就像一个比较厚的大铁皮桶倒过来,大棚的内部空间很大,里面很冷。当时用来制暖的设备,好像叫做‘喷火龙’,当时用了10台喷火龙,但是依然很冷,选手上台就是正常服装,下台就会立刻披上羽绒服。节目组当时还用一个很大的桶装来热咖啡,给大家饮用驱寒,同时也是提神。”
梅馨回忆,录制期间,她在录像棚里“可惨了,一待一整天,都是灰尘”,因此她自称“电视农民工”,“你想那些明星辛苦,工作人员更辛苦,白天晚上没日没夜的干。”梅馨更直言,行业职工的基础保障问题,“根本没人在乎”。
多位业内人士都解释称,目前综艺节目多层面工作都会外包给其他公司,“项目的主要责任方应该会是自己公司,其他的包括摄像剪辑编剧,灯光音响设备等等,都是合作公司”,凡森说,他此前跟进的节目结束时,节目组外包的“那家音频公司的一个老哥就跟我讲,他马上又要去青岛进101第二季的节目组。”
正因外包团队流动性大、项目的周期短,一些小团队、小公司也借此苛待员工。梅馨说,一些小公司完全没有相关的医社保配套,跟完一个节目就结束了,如果后续再接不到活儿,说散就散,“很多都不给上保险”,有时候“录节目可危险了,影视强度太大了,而且不给交公积金,有的公司五险都没有”。
凡森也遇到过相似的烦心事,他刚入职的综艺节目外包制作公司, “真的是很没有诚意,薪资给不到位,应聘时说的一套,实际上又是另一套。”
今年6月,梅馨离开工作1年多的北京某外包公司,她在职期间,“工资也不如卫视节目组的”,每月底薪2600元,项目多的时候还好,“收拾好了钱就多”,但低的时候没谱,月收入也不过底薪上下。而在这家公司期间,她几乎全年无休:“我过年在家,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三都在上班。”干上一份工作,她“收获”了“过劳肥”:“我胖了20斤。”
梅馨已经离开行业,去了某互联网公司当运营,“想换也是觉得怕身体扛不住了”,凡森也打算转行,原因也有“累”,他们都毕业于大学广播电视相关专业。高以翔的离世,让梅馨感慨道:“干电视真的太难了,高以翔去世了,可想而知幕后那些工作人员,天天不得累死。”
但眼下,在行业内,拼死拼活并不等于付出与收获成正比。2019年,湖南卫视的广告收入为60亿元,前年和去年,这个数字分别为100亿和80亿。有行业人士向“娱乐资本论”透露,品牌方们也开始精打细算起来,头部综艺6-7亿元的招商金额可以缩水到2亿元左右。
观众们的视觉疲劳也往往来得很快。杰瑞说,像《追我吧》这样,想做《跑男》的升级版,其实也是在通过高强度、高难度的活动来强刺激观众,但同样,“刺激过多容易疲劳,达到了不应期,需要换着法刺激。”
令人意外的是,此次《追我吧》的刺激,带走了生命,也带来行业乃至全社会的思考。
“折腾的时代过去了,现在综艺管控也很严,走些正能量的比较靠谱。”杰瑞总结道。
“这年头演员都不容易了”,幕后从业者更自称“电视农民工”“综艺民工”:工作环境恶劣,熬夜录制是常态,人在现场却无尽等待,拍摄期间过劳肥……
光鲜背后,都在拼命。
投资转向 无戏可拍
在此次由浙江卫视出品的《追我吧》节目中,以演戏为主的高以翔并非常驻嘉宾,常驻嘉宾中,不乏演员出身的陈伟霆、黄景瑜。
曾以演戏为主业的艺人,越来越多出现在综艺节目上,这已成为公认现象。个中原因,有不少“无戏可拍”的无奈。
在某档节目中,演员迪丽热巴曾表示,自己已经七八个月没有拍戏。可以想见,尚为热门艺人的迪丽热巴都半年没进剧组,其他演员的境况也并不乐观。